封面新聞 記者 蘇定偉 李興罡
中午時分,76歲的黃世俊家里已冒起炊煙,一條大黑狗在院壩邊叫個不停,屋后高坎上就是黃國平家的老屋。這里是黃家灣,四川省儀隴縣永光鎮(zhèn)炬光村,中科院博士黃國平的老家。
回訪黃國平的老家,攤開一本勵志的書。
大他十歲的哥哥初二就綴學,母親因病離家出走,父親車禍死亡。
黃國平大伯接受采訪
沒人居家,老家的磚房“只搭了一個架子”
炬光社區(qū)就是原來的炬光鄉(xiāng),黃國平的小學和初中就在炬光鄉(xiāng)小學讀書。從最近的炬光社區(qū)到黃家灣有兩公里山路,只能步行。山高林密,爬坡上坎,坡陡路窄,路上還有一條小河。當年全是泥巴路,現在做了簡單的硬化,小路兩邊是連綿的農田和起伏的墳塋。
半山腰一個土坎上有一棟磚房,四面透風,屋子里堆滿柴草,逼仄的小院壩遍布野草。大伯黃世俊介紹,這是黃國平父親車禍3萬元賠償款修的,磚是用馬從炬光鄉(xiāng)場上拉進來的?!翱上?,只搭了一個架子,沒錢了,也沒修完。原房土屋倒塌后,一直都沒住人。”
一條小路長滿荒草,通到這棟兩層小磚房。底樓最里面一間小屋里放著一架木床,黃國平曾經在這間老屋住過,“有一年,國平從學校放假回來,我去他屋里一看,老鼠在土墻上打了一個洞,泥巴都落到他床上??吹竭@里,我眼淚水都包不住了,我當時就喊他在我們家里住?!?/p>
哥哥大十歲,成績也比較好,但因為家里太窮,初二就綴學了。這個磚房是哥哥修的,老屋的印跡還在。這是在原來的老土屋基礎上修建起來的,沒有門,沒有樓梯。五間房屋里堆放一些柴草,還有部分家具和日常生活用品。
“父親在原來老屋基礎上打了地基就出門打工,”哥哥黃建全后來繼續(xù)修房,用完父親幾萬元賠償款,沒錢再修了。后來,黃建全在陜西安家,子女在那邊讀書,平時很難回老家,由于無人居家,這個只有架子的磚房暫時閑置了。
黃國平大伯
放牛時都在看書,曾經有滿屋子的獎狀
黃世俊說,黃國平的母親身體有病,家里家外幫不上什么忙,父親當年會在當地干些下力氣的體力活兒掙錢。黃國平出生后,家里用麥糊糊喂養(yǎng)都擔心麥糊糊放多了,自己家里雖然經濟條件也不好,但好在孩子已經大了,便經常會多留一碗飯給黃國平吃。
黃國平上高中后,父親才外出打工。黃世俊說:“這是他第一次外出打工,當時出去了還給我打電話說到時候寄錢回來,給買肥料的錢。但出去沒好久,就出車禍去世了?!?/p>
黃國平在博士論文中“致謝”中寫道:出生在一個小山坳里,母親在我十二歲時離家。父親在家的日子不多,即便在我病得不能自己去醫(yī)院的時候,也僅是留下勉強夠治病的錢后又走了……
貧窮,一直籠罩著黃國平的童年,一定要通過讀書走出山村,“放牛時,手里都拿本書在看?!?/p>
村干部介紹,黃國平一家當年算是村里最貧窮的那個家庭,“種莊稼,都沒得錢買肥料,種出來的莊稼也沒得啥子收成?!?/p>
黃國平在“致謝”中還寫道:“高中之前的主要經濟來源是夜里抓黃鱔、周末釣魚、養(yǎng)小豬崽和出租水牛。那些年里,方圓十公里的水田和小河都被我用腳測量過無數次……學費沒交,黃鱔卻被父親偷賣了,然后買了肉和酒”。
為了掙點零花錢,黃國平周末愛去夾黃鱔,釣魚,大伯說,“他父親偶爾喝點酒,也不是把他夾的黃鱔賣了買酒買肉。一個學生娃能夾幾條黃鱔嘛!”
母親離家出走兩年后,父親車禍去世,同年婆婆因病去世。
黃世俊介紹,黃國平曾滿屋子的獎狀已經撤走了,“他讀博士時,專門回來把獎狀拿走!”
炬光小學辦學條件已有很大改善
老校長回憶:國平娃每天都是從家里跑到學校
“我對這娃兒印象很深,他學習好,品行好,又是出名的貧困生?!秉S國平讀時,現年74歲的安友內當年是炬光鄉(xiāng)小學校長,“那時,我上初中政治課,愛到班上轉轉?!卑灿褍日f,上午第一節(jié)課,他會在教室門口站著,看看哪些座位還空著。安友內伸出一支手搭在門方上,這時總有個別晚到的學生從手腕下滑過。
“經常都是黃國平,他黑黑的,個兒不高,身體很好,時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?!卑灿褍冉榻B,黃國平住不起校,因為住校要在學校蒸飯吃。天天往家里跑,生活成本低一些。
那時候,炬光鄉(xiāng)小學辦學很具體,瓦房、石墻,木條桌,只有離校較遠的女生才能住校,離校較遠的男生都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,黃國平離校不算遠,天天跑路上學放學。
和黃國平讀書時相比,炬光鄉(xiāng)小學辦學條件已經好多了。學校8棟樓全是磚房,教室寬敞明亮?,F任校長何習勇表示脫貧攻堅后,像黃國平這樣的貧困學子幾乎沒有了。封面新聞記者從儀隴縣教科體局獲悉,多年來,他們一直在采取措施,幫扶像黃國平一樣優(yōu)秀的學子,絕不會因為貧困而失學。
安友內回憶,黃國平實際上很少在大寅中學讀書,大寅是片區(qū)中心鎮(zhèn),黃國平在炬光鄉(xiāng)小學畢業(yè)后,本來考起了大寅中學,學籍檔案也在大寅中學,但大寅中學離家25公里之遠,家里太貧困,無法到那么遠的地方去讀書,“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炬光鄉(xiāng)小學讀的初中。”因為學籍在大寅中學,黃國平初中還是從大寅中學考取儀隴中學。
據了解,國家“兩免一補”是從2005年才開始,黃國平在炬光鄉(xiāng)小學讀書的時候,每個同學都需要交學費。黃國平“致謝”中寫道:“因拖欠學費,而經常被老師叫出教室約談?!卑灿褍然貞洠繉W期結束,班主任都會在班上催收。
弟子學業(yè)有成,安友內鏡頭前一直喊話黃國平,牢記當年的苦,繼續(xù)為國家多作貢獻。
博士畢業(yè)曾問高中班主任,去華為,百度,還是騰訊?
張巨東與黃國平同村同班,黃國平小學初中都是同學?!八菍W霸,我是學渣?!眱扇岁P系要好,黃國平經常跑到張巨東家里蹭飯。黃國平當年還在學校上五六年級的時候,學校就開設了“微機課”(計算機課),教“微機課”的老師正是黃國平在“致謝”中提到的計算機啟蒙老師邱浩。
“他很聰明,邱老師對他也好,他那個時候在計算機方面就學得比較好。我比他高幾屆,都沒得他熟悉,他還經常幫助老師打印試卷這些,因為成績好,平時還會幫老師批改學生的作業(yè)?!睆埦迻|說,在學校里,黃國平屬于比較耀眼的“學霸”級人物。
2004年,初中畢業(yè)后,黃國平來到儀隴中學。黃國平當年在儀隴中學讀高中時的班主任饒彬記得,到學校報到那天,黃國平是由一位初中老師帶著來報到的。
“我們給學校匯報了,學校免去了他的所有費用。學校食堂老板姓胡(黃國平‘致謝’中寫到的‘胡叔叔’)在知道他的情況后,一直資助他上學的生活費這些,我有時候也給他一些零花錢?!痹陴埍虻挠∠罄?,即便每個月放一次月假,黃國平也很少回家,有時是到“胡叔叔”家過周末,有時候他也會把黃國平叫到家里過周末改善伙食?!叭绻幸欢螘r間看到,母親還會提醒喊黃國平到家里來?!?/p>
饒彬回憶,從黃國平上高一開始,就表現出在計算機方面的天賦,學校用的是成都七中網校資源,整個計算機軟件、硬件都黃國平維護,除了維護班上的計算機,還幫學校老師一起維護學校的計算機。黃國平應屆高考考取了一個很好的學校,他對專業(yè)并不滿意。之后前往綿陽南山中學復讀考上西南大學。
胡叔叔成了黃國平高中三年的直接資助人,每年的學費、生活費由他承擔。春節(jié),事實上已成“孤兒”的黃國平無家可回,胡叔叔帶著他回家過年。2017年,黃國平結婚時,婚禮在儀隴舉行,胡叔叔主持婚禮??吹阶约嘿Y助的黃國平學業(yè)有成,胡叔叔感慨不已。
“昨天我在朋友圈看到致謝信的前半節(jié),我想怎么和國平的情況一樣呢?”饒彬晚上給黃國平打電話,黃國平說那個致謝信正是他寫的。接電話時,黃國平正在寫回復。
2017年,黃國平博士畢業(yè),打電話咨詢饒彬老師的意見:我是去華為、百度還是騰訊?饒老師回答這個他不太懂,但他相信黃國平的選擇,并且一定能成功。當年,黃國平回到儀隴時,饒彬還把他請到自己所帶的班上,作勵志分享。
”不向命運屈服,在貧窮中自信、頑強拼搏,攤開他的故事是一本勵志的書?!熬婀鈴埿W校長何習勇已經收集了黃國平的所有報道,準備讓全校師生一起分享學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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